所有暗潮湧動下的暧昧只有周憬和葉肅語兩個人知道。

周憬看著葉肅語，從心底湧上一股實打實的後悔——他不該來這裏的。

拒絕了不知道是誰遞過來的煙，周憬起身向這一桌人告辭，看上去特別像喝了酒就跑的蹭卡的。

在座的所有人只有葉肅語和周憬算是認識，大家也不好出言挽留，周憬連和紀園告別都沒來得及，直接邁步往酒吧外面走。

葉肅語拿起手機追了出去。

穿過聲色迷離的人群，周憬走出酒吧，外面的天色已經很黑了，冷風吹過，把身上的燥熱和酒意吹散了些許。

走到街旁，周憬的腳步不知道為何又慢了下來。

周憬並不是傻子，他明白此刻的心悸是因為什麽，也明白自己這些反常的舉動背後意味著什麽，只不過他並不想承認。

但是人就是這樣一種覆雜的動物，就算不想承認，就算抗拒，還是會因為心中那根本找不到出口的情感而猶疑停留。

葉肅語追上了他。

酒吧外，三兩等車閑聊的人稀疏地站著，葉肅語快步走到了那道高大的身影後，拍了拍周憬的肩膀。

“逃避不是一種好的習慣哦。”

葉肅語的聲音帶著笑意。

周憬轉過身，他剛剛放慢腳步，也不過就是等待著這個人追到身後。

如果真能當個傻子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，可惜無論是他還是葉肅語，都太過於清醒。

目光深沈地看著葉肅語，男生白皙的臉上還未褪的緋紅酒意，一雙桃花眼裏盛滿了他不想去看的坦蕩情意。

都說眼睛是心的窗，周憬深以為然。

葉肅語曾經說過那麽多次喜歡，但是他都能對這些甜言蜜語嗤之以鼻，只有這一次，看著葉肅語的眼睛，周憬無法否認。

“抽嗎？”葉肅語從煙盒裏抽出一根，遞到周憬的眼前。

周憬想起自己和葉肅語一起坐著抽煙時的場景，他喜歡那種放空一切的感受，但是他卻依舊開口拒絕。

“我戒了。”

……打火機摁下的清脆聲響落下，兩人之間一時只剩下沈默。

要說些什麽呢？葉肅語似乎在等待著他開口。

周憬向來是個幹脆利落決斷果決的人，此刻卻難以把心中那繁雜的思緒用一句話總結出來說出口。

我們以後不要再見了。

就到這裏吧。

還是，只說一句再見。

吐出一口煙霧，葉肅語垂下手，對周憬說道：“你低頭。”

低頭，然後呢？周憬可以猜測到葉肅語想要幹些什麽，他本不該配合，但是又因為以後可能再也不會見面了，他對眼前這個人多出了些許包容。

低下頭，葉肅語臉湊到周憬的臉龐，吻上了周憬的唇。

不像在酒吧裏那樣一觸即離，這個吻是認真而纏綿的，柔軟的唇瓣貼著他的，一顆薄荷糖被葉肅語渡到了他的嘴裏，舌尖刮過他的唇齒，一片清涼。

周憬任由葉肅語親吻著他，並沒有閉上眼睛。

男生的睫毛很長，閉著眼時輕輕顫著，看起來精致又繾綣。

這個沒有回應的吻由葉肅語開始，同樣也由葉肅語結束。

他舔著唇結束了吻，輕輕退後一步，看著面色平靜好似內心毫無波瀾的周憬，手指上夾著的煙已經燒到了尾巴，把煙踩滅，葉肅語對周憬笑了笑。

“是不是打算回去就把我微信刪了？”葉肅語問道。

是。

周憬在內心回答道，卻沒有開口。

“周憬，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麽。”

葉肅語看著他，笑意一直沒有從臉上褪去，“因為發現我真的喜歡上你了，又因為發現你可能也有那麽一點喜歡上我了，所以你就跑得比誰都快。”

“我知道現在說什麽你都不會搭理我的，你打定了主意的事情，也不是我拉的回來的。”

周憬沈默地看著葉肅語，就像葉肅語說的那樣，一言不發。

“不過呢，我還是很開心的。”

“周憬，你喜歡上我了，我真的很開心。”

……這是喜歡嗎。

從感興趣，到產生欲望，到產生占有欲。

在夢裏會夢到他，在不經意之間會想起他，在看見他的時候，會感到輕松和愉悅。

可能這確實是喜歡，周憬無法否認這一點。

但是喜歡對他來說是太麻煩也太廉價的感情，脆弱地，經不起時間擊打的喜歡，在現實面前就是一捅就破的白紙，除了表面光鮮，根本沒什麽值得向往的。

周憬不可能放任自己沈淪在這種沒有用的情緒裏，反常了這一次，對他來說已經是大忌。

葉肅語看著他，還在笑。

也許他要的就是這個，要他喜歡上他。

征服了，也就滿意了，所以他這樣開心。

周憬想到這裏，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些煩躁，他垂著的眼皮撩起，冷聲對葉肅語說道：“再見。”

葉肅語向前探了探身子，在他耳邊說：“周憬，再見。”

正要轉身，另一句又低又快的話語在耳畔飄過，周憬的腳步頓了一下，視線最後在葉肅語的臉上停留了幾秒。

那雙笑著的眼睛裏，好像又有幾分難過。

周憬的心口因為這不易察覺的難過而塌陷下去了一小塊，酸澀的感覺往上冒著泡，他的手指緊了緊，走到路旁開了一輛共享單車。

長街燈光寂寥，風刮過騎著共享單車的周憬的衣角，吹到了葉肅語的臉頰邊。

看著周憬遠去的背影，葉肅語伸手摩挲過自己的唇，上面仿佛還殘留著另一個人的溫度。

點燃了一支煙，葉肅語不知道為何卻沒有想抽的沖動。

他想，人真是不知足。

一開始，只是想要喜歡，有了喜歡，便想要更多。

原來真的喜歡上一個人，是這種滋味，會忐忑、會不安、會舍不得。

心生妄念，再難平歇。

啟城的冬天，冷得不幹脆，有些南方的陰冷，也有北方的刺骨。

葉肅語結束了實習重回校園，同樣也結束了在周憬家的家教工作。

重新回到了平靜生活軌道上的兩個人就好像短暫有了交集的兩條線，在相交後又分離。

周旸在某次吃完飯時提起葉肅語離職的事情，語氣裏不無遺憾。

雖然實習的時間並不算長，但是葉肅語顯然在學生群體裏頗受歡迎。

“哥，你和葉老師還有聯系嗎？我明年沖刺的時候還想補補課呢。”

周旸說道。

聽到周旸的問話，周憬添飯的手沒有任何地停頓，語氣冷淡地對弟弟說道：“沒有，沒錢，靠自己。”

……啊。

周旸癟了癟嘴，雖然感覺哥哥和葉老師之間總有種說不出的奇怪關系，也沒敢再繼續追問。

周憬最習慣的事情就是分離。

他從小的經歷讓他練就了遺忘的好本事，只要他不想記得的東西，通通都會被打包清除出腦海，關於葉肅語的一切也不例外。

窗外的樹有一些已經掉光了葉子，有一些還堅強地露著綠色，周憬習慣在刷完題之後走到窗畔放松一下眼睛。

這是他刪掉葉肅語微信的第十五天，葉肅語並沒有重新發來好友申請，他和他分明並不多麽熟稔，卻有著令人省心的默契。

看著冬日寂寥的場景，周憬卻因為周旸的一句問話而突然無法保持平靜。

被打包清除出腦海的記憶一下子全部湧現了出來，在床上、在浴室、在酒吧……他的聲音，他的眼睛，他攀上頂峰時的喘息，以及那個意味著分別的吻。

他的自欺欺人就像一個笑話，在粉飾太平的平靜生活下，他依舊是個向欲望和感情臣服的人，他忘不掉這一切。

周憬出神的那一刻，忍不住想，那人現在是不是有了新目標，是不是又開始頻繁出入夜場，又或者，跪在了誰的腳邊？只需這麽一想，鋪天蓋地的不爽就席卷了周憬的世界，他甚至開始陰暗地猜測，葉肅語沒有重新添加他的好友，到底是因為默契，還是因為不在乎。

凡存在的必留下痕跡，周憬總是在這種時候才意識到，原來這個人在他的生活裏留下的痕跡，比他想象的還要深刻許多。

這感覺真叫人心煩。

周憬走回書桌旁，用力地拉開抽屜，從一個小角落裏掏出了一張照片。

半個巴掌大小的拍立得躺在手心，周憬看著這張照片——本該早就扔掉的，卻被他一直放到了現在。

他做了太多的錯事了。

從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任自己在葉肅語身上尋求欲望的出口開始，他就錯了。

之前他在心裏嘲笑葉肅語高高在上，優越而自信，現在看來，他也一樣是這麽愚蠢的人。

許久沒抽煙了，周憬找了一陣才從桌上找到了打火機。

扣下打火機，火苗躥起，拍立得被卷入火苗裏，燒黑了一片。

沈默地看著拍立得被燒掉，在火苗吞噬到笑著的男生的衣服時，周憬的手松開了。

真他媽傻逼。

周憬在心裏罵了一聲，也不知道是在罵自己，還是在罵什麽其他的。

他把燒了一半的照片扔進了垃圾桶，又沈默了片刻，從抽屜拿出了一包煙。

抽出一根點燃，周憬撩起衣服，往自己的腰側摁下。

閉上眼，疼痛的滋味伴隨著被風吹走的那句低語出現。

“周憬，我們再見的那一天，給我帶一個項圈吧。”

葉肅語知道自己的話是什麽意思嗎？葉肅語又憑什麽相信他們還有再見的那一天。

周憬把煙舉起，手微顫著，湊到唇邊。

他好久沒抽煙了，但是這一刻，疼痛無法控制住腦海中的欲念。

他揮散不去，那不停在腦海中出現的畫面。

他給葉肅語戴上項圈，葉肅語是他的，只屬於他的。

同一時間，葉肅語拒絕了好友遞過來的煙。

迎著好友們不解的目光，葉肅語認真地，一字一句地說道。

“我戒煙了。”

這個冬天，因為他，他戒不了煙。

也因為他，他決定開始戒煙。

作者有話說：周憬：一年後再相遇，竟發現丟掉的小狗又有了一院子的鶯鶯燕燕葉肅語：為你戒煙，但我還是要保持海王的初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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